七夕会·雅玩｜成向阳：插花师的话

　　一个满月之夜，我们从篝火晚会回来，在九思居民宿的茶室歇息。长长的茶桌上，依次摆着几盆艺术插花。黑陶罐里的菊花松枝、玉瓷瓶里的兰叶玫瑰、白圆盆里的鸢尾百合都很美。

　　我们正闲聊，一位穿枣红色布袍的女插花师走了进来。她四十岁上下，面容沉静。和我们聊天时，她很娴雅地跪坐在那盆鸢尾百合后的棉垫上，讲起了艺术插花的一些要点。

　　她说，日本花艺是把形式放在第一位，而中华花艺讲究意境。而意境以自然为先，要做到自然，先要忌生硬。比如说，在没学插花之前，我养一盆花，或者从花店买回一束花，我会觉得它最好是直挺挺的，或者会把它笔直地插到瓶里。但学了插花后，我就不会再这样做。因为我会希望每一朵花的姿态和表情都是不一样的。而插花，就是用我们的双手，把每一朵花的不同表情都呈现出来。

　　说着，她顺手把身前的那盆鸢尾百合从剑山上取下，重新示范。“中华花艺讲究秩序，重视主客搭配。每一盆花的上下高低，左右前后，每个面、每条线、每个点，都要好看，不要巧，要自然。此外，还需要有一个形状、颜色都合适的器皿来布局，来凸显花枝色块的浓淡。比如插这个鸢尾，我会先选择长势最好的一枝来作主枝，插的时候，要靠后一点、倾斜一点、自然一点；然后我会选长度是主枝的三分之一、上面的花开得最大、最鲜艳的一枝来作客枝，把它插在主枝的正前方来当陪衬；补叶子呢，也要重视高低错落，让它们在遮挡住剑山的同时，像犄角一样自己长出来。尤其要注意的是，无论是花、枝，还是叶，从任何一个角度看，它们上面的每一个点，最多可以两点成线，而不能三点在一条线上。如果三点在一条直线，那就会很难看。”她说话时，花叶中拂动的手一刻也没停。

　　语声未止，一盆与刚才的形态完全不同的鸢尾百合便插好了。看着眼前这脱俗的一盆花，反复回味插花师的话，我忽然心有所悟。

　　如果说，插花作为一种艺术，是把一花一叶的不同姿态和表情都完美呈现出来，进而丰富这个世界的审美的话，那写作作为语言艺术，何尝不是把每个字、每句话的不同姿态、表情和意味都表现出来，进而提升我们语言共同体的质量呢？而要想做到这一点，我们就要像插花师那样，在深深的凝视中精心拣择，用心判断，在合理的布局与搭配中，把一字一句都“楔入”最合适的位置，让文章的每点、每线、每面，都立体地、多维地呈现出好看的表情、姿态与意味。

　　写作应如是，做人做事又何尝不该如此呢？无论是修养自身，还是经营家庭、管理单位，把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件事、家庭中身边的每一个亲人、单位中的每一个同事，都视为一枝、一花、一叶，审视、善待、关爱并精心安排他们，让他们像红花绿叶一样，在最合适的位置上，吐露自己的芬芳，展示自身特有的美。

　　当这样的“作品”真的完成，作为“插花师”的我们，一定会由衷地骄傲，并对这个世界赐予的种种可能更为感恩。（成向阳）